破碎的擁抱 --- 握得太緊，張開手只剩碎片

那天去租片店閒晃，在架上看到這片《破碎的擁抱》的 DVD 外殼封面是身穿紅色大衣、頂著亂髮的潘妮洛普，抓住領口，似乎正倉促跑動中的匆匆回眸。當下非常好奇電影的內容會是什麼。

我想起之前看過的阿莫多瓦作品《悄悄告訴她》，這是個描述兩個男人以截然不同的方式進行溝通、表達情感及給予陪伴的愛情故事。很有餘味與後勁的一部電影。導演說故事的方式與能力也令人折服。

因此就把《破碎的擁抱》租回家看了。此片據說是阿莫多瓦的停滯之作，或者說「持平之作」可能比較寬容一點。許多阿莫多瓦迷都做出類似的評論，但大家似乎也一致認為，就算原地踏步，這部處處可見大師手筆的電影也是水準之上。

關於這點，對於只看過《悄悄告訴她》、觀影樣本數不足的我來說，自然沒有太多說話立場。不過我得說《破碎的擁抱》還是讓我看得很入迷。坦白說，電影的劇情就像民視或三立的八點檔一樣，充滿愛恨情仇、背叛謀殺、埋藏多年的謎團，還有父子相認戲碼等等的通俗劇元素。

但很奇怪的是，這些混亂的劇情材料經過大師之手卻變成了一幅迷人的愛情拼貼畫。阿莫多瓦在裡頭放入許多匠心獨具的細節巧思，讓原本通俗到不行的故事有了脫俗的靈魂與風貌。

電影說穿了，其實就是在講兩個男人爭奪一個女人的過程。這兩個男人，一個是控制慾超強的有錢老頭子艾尼斯，另一個是才華洋溢的電影導演馬泰歐。潘妮洛普則飾演那位令兩位男人心碎的性感女神莉娜。劇情就不再細述。只談談自己的感想。


《握得太緊，張開手只剩碎片》

看完此片，我的感想非常簡單，那就是：「如果你想知道男生的醋勁可以大到什麼地步，這部電影絕對可以滿足你的好奇心。」

對於一位年紀差不多應該要「隨心所欲不逾矩」的老年人來說，艾尼斯的行為表現實在讓我大開眼界，或許他是想體現另一句成語「人生七十才開始」也說不定。不過若站在他的立場去思考，似乎也能夠稍稍瞭解背後的動機。

就是因為人生已過大半，剩餘年歲開始進入倒數階段，才更無所不用其極，以這最後的一條老命，拚命緊抓住這麼惹火燎人的性感尤物吧。可能是想證明寶刀未老，可能是想品嘗青春肉體，更可能只是想在遲暮之年再來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戀。但在我眼裡，艾尼斯幾乎是把莉娜當成「戰利品」似的擺在家裡。

這不是很多中年過後的富商喜歡做的事情嗎？以自己的財富權勢吸引認為這些東西能夠給予安全感的美貌女子或名模藝人上門，然後把她們當成附屬品般地看待。而不是個活生生的、有夢想、有個人追求的獨立個體。

按理說，這種建立在財富條件上的情感通常有兩種下場，或者說收尾方式。一是富商找到另一個更亮眼的戰利品，把原本的戰利品給冰凍起來、用力摔破，或是直接丟棄。二是戰利品本身覺悟到這種愛情城堡其實是座華麗冷宮，自己充其量只是漂亮的玻璃娃娃，在裡頭踮腳轉圈，永遠地跳著寂寞單人舞，所以決定追尋自我，勇敢出走。

事實上，這兩種結果常常是互相影響的。也就是說，在富商把眷顧的目光集中在新的戰利品身上時，舊的戰利品同時也認清到自己一直以來所代表的意義。

不過在片中，莉娜卻是在艾尼斯找到新的戰利品前，就決定要勇敢做自己了。她一直想當個真正的演員，不願只是扮演 a doll in the house。而與馬泰歐的相遇及熱戀更堅定了她頭也不回的心意。愛情來的時候，真的連城牆都擋不住。馬泰歐明知道莉娜是艾尼斯的情人，卻依舊無法克制地想完全佔有她。艾尼斯害怕失去這麼一位讓自己回復年輕旺盛精力的女子，也用盡方法全天候地監控她的每個行蹤。

望著牆壁上的投影畫面，聽著請來的專業人士解讀唇語，艾尼斯異常專注地觀看與聆聽，深怕漏掉一個細節就會永遠失去莉娜。這幾幕散發出一種可笑的荒謬感。愛情發展至此，真是悲哀至極。艾尼斯想囚禁莉娜的身體，卻禁錮了自己的靈魂。令人感嘆。至於小艾尼斯，或許他被父親當成競逐莉娜的工具，但我在想他對馬泰歐應該也有著愛慕之情吧。

總而言之，我們可以肯定的是，艾尼斯與馬泰歐都深深地為莉娜瘋狂，拜倒在她的艷麗四射的風采與光芒之下。但握得太緊的結果，便是張開手只剩碎片，而且還被割得滿手是血。


《事過境遷的紀念品》

我覺得電影裡很多地方呼應了《破碎的擁抱》這個片名，如破碎的鏡頭、破碎的婚姻、破碎的照片、破碎的人生，還有莉娜出現在X光片裡身體多處的骨折等，都透露且傳遞出「broken」的這個印象和訊息。

艾尼斯把莉娜推下樓梯，讓她傷痕累累，是否象徵這段感情就此破碎呢？另外，從拍好的電影膠捲裡選出最爛的鏡頭重新集結拼貼，更是艾尼斯用恨意這把剪刀所使出的最後殺手?。這對馬泰歐來說，或許無辜了些。但搶走製片富商的女人，總要付出點代價吧。至於代價的輕重就非個人所能控制的了了。我想整起事件只說明一個至理：「有時候以為安穩存在自己懷裡的東西，常常下一秒就隨風逝去無影。」

眼盲之後的馬泰歐，順勢將「哈利肯恩」這個化名扶正，來面對這個世界與今後的人生。直到他對狄亞哥娓娓道出當年的一切，直到茱蒂全盤托出了埋藏多年的謎團，那複雜糾葛的過往才終於有了釋懷與昇華的可能。然而有些東西可以修補回來，例如骨頭可以復原，鏡頭可以重新剪輯，但已成碎片多年的愛情與人生，該要如何拼湊呢？

「我們可以重新發行。」「不，完成它比較重要。」

這是狄亞哥與馬泰歐開始聯手重新剪輯《女孩與手提箱》時兩人的對話。雖然愛情與人生無法拼湊，但卻可以用剪接好的影像去「紀念」那段殘缺。於是這部原本象徵兩人愛情發源地與結晶的電影，成為了事過境遷後最好的紀念品。而這樣的結局，也帶著些許美感，不是嗎？

不過我比較好奇的是，如果有重新選擇的機會，也早知結局會是如此，馬泰歐會選擇與莉娜再愛一遍，還是寧願從未愛過呢？而如果是你，會怎麼選擇？

我的答案比較現實。我覺得代價太大了，如果早知道會這樣，應該一開始就不會碰莉娜才對。可萬一這樣想，結果又愛上了呢？那...也沒辦法囉。除了搖搖頭對命運說聲「你好樣的」還能說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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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於 純白裡的繽紛 http://www.wretch.cc/blog/No1Kelvin/78220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