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膚慾謀》讓人驚呼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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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牛頭犬

阿莫多瓦真正刻意在故事中加重的，卻是親情的部分，而且是因為外貌與身份而無法連結的親情。瑪莉莎帕哈迪絲所飾演的第一個母親，前後目睹著兩個親生兒子在床上被槍殺，最後也送上了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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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法國作家提爾希容凱的小說【狼蛛】Mygale中，現在式所書寫的主題是囚禁，兩男一女分別因為不同的原因遭到禁錮，生命一點一點地被腐蝕，而精神也不斷 地走向瘋狂，書中唯一仍保有肉身自由的，是一名整型科醫生（被他的囚禁者稱為「狼蛛」），但他為了復仇，竟也一步步地陷進了自我心靈的束縛當中。


到了西班牙導演阿莫多瓦的手中，這個藉題發揮的改編電影，展現了大不相同的面貌，除了大幅度地更動了結局外，阿莫多瓦還在他的劇本裡，補上了三個原本在小說中沒有，或者面目模糊的「母親」角色，不僅大大加重了影片的通俗劇色彩，也似乎和他近年來善感內省的傾向更加接近。
第一個母親角色，是完全由阿莫多瓦自己所創造、由他的老搭擋瑪莉莎帕哈迪絲所飾演的女管家。阿莫多瓦把自己1993年舊作《愛欲情狂》Kika中，曾被罵得 狗血淋頭的一場爭議強暴戲，移植到這部作品中，同樣荒謬怪異而且情色露骨（還同樣牽扯到錄像）。而從這個事件中，他快速地透過瑪莉莎帕哈迪絲在火光前的回 憶與自白，揭露出本片的第一樁秘密：一段充滿肥皂劇嗆俗香氣、關於婚姻背叛與血緣關係的陳年往事。這時，獨屬於阿莫多瓦的瑰麗色彩，即已張牙舞爪地侵占了 創作的核心。

而近年來對於醫療行為越來越著迷的阿莫多瓦，也刻意在「皮膚」這個自設的命題上，下足了功夫，更將觸角擴展到1984年寫成的原著，所未能想像的生物科技領域，讓變臉變性、基因改造中的道德曖昧性，變得更清晰可見。


這就牽扯到第二個母親角色，那個在小說中只有一筆帶過、在阿莫多瓦的劇本中，卻化為一縷不散幽魂的整型醫師妻子（早在12年前即過世，卻深深影響著每一個角 色）。阿莫多瓦又將他前作《破碎的擁抱》Los Abrazos Rotos中的私奔與車禍橋段搬移過來，更巧妙地讓整型醫師不可思議的復仇，添加上對於亡妻的忿恨、眷戀與彌補，似乎讓小說裡那「皮格馬利翁」 Pygmalion式（希臘神話中愛上自己創作雕像的雕刻師，《窈窕淑女》My Fair Lady的原型，片中那基因改造的皮膚名稱Gal，正是暗示著那座在維納斯手中活過來的雕像「葛拉蒂雅」Galatea）的怪異情愫，有了更複雜豐厚的情 感基礎。
讀過原著後你或許會發現，從來不怕詭奇異態、也不在乎挑釁爭議的阿莫多瓦，在改編的過程中，其實是不斷地在鈍化小說裡冰冷殘酷的銳 角，而甚至想給予角色們更多的心理支撐，以淡化那股施虐受虐、病態恐怖的氣息。而小說裡幾乎是無所不在的男同志情欲明示（兩個共謀誘拐少女的死黨，還有綁 架男孩當作禁臠的整形醫師），卻在電影中變成了潛藏在故事線底下的暗流，變成不同面向的性別與情慾挑逗。


而阿莫多瓦真正刻意在故事中加重的，卻是親情的部分，而且是因為外貌與身份（也就是他不斷著墨的皮相）而無法連結的親情。瑪莉莎帕哈迪絲所飾演的第一個母親，前後目睹著兩個親生兒子在床 上被槍殺（其中一個甚至到死可能都還不清楚自己的身世），最後也送上了自己的生命。伊蓮娜安娜雅所飾演的第二個母親，看到自己被灼傷毀容的面貌，因而跳樓 自殺，正好面目全非地死在女兒面前，造成了女兒精神上的創傷，最後女兒也以相同的命運做結。
而第三個母親，則彷彿帶有著些許《我的母親》Todo Sobre Mi Madre中西西莉亞露絲角色的堅強與執迷性格，她相信失蹤的兒子必然還活著，並固定時間到警局去查詢失蹤人口，直到那個孩子以截然不同、無法辨識的外貌，淚眼汪汪地出現在她的面前。
「媽媽，我是維森特！」阿莫多瓦勇敢地翻轉了原著結局中哀怨絕望的灰暗妥協，用鮮血解決了複雜糾結的處境，原來，目的就是為了這一幕親情的重構，他紓解了親子之間不斷失落的關係，並在均衡的畫面中淡出。

阿莫多瓦向來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麼樣的Happy Ending，也一直都了解在他令人眼花撩亂的荒謬詭異情境下，真的能感動你、說服你的是什麼樣的情感動機。所以，雖然講的是性、暴力、扭曲的慾望，與瘋 狂的復仇，但藏在皮相下的，卻是身份、血緣與親情帶來的自我認同與存在定位，也因此，雖然看得讓人驚呼連連（甚至難忍慘叫），但內心卻還是會被深深被觸動而低迴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