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題:生命之詩 --- 黑暗降臨,蠟燭會再次點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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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詩 --- 黑暗降臨,蠟燭會再次點燃嗎?

這幾天抽空看了韓國導演李滄東2010年獲得坎城影展最佳劇本的作品《生命之詩》,對於片中的濃厚的人文關懷,留白與暗喻的敘事手法,還有兩相平行重疊最後合而為一的劇情走向,感到印象深刻。

電影中,60多歲的外婆美子獨力扶養尚在念中學的外孫小郁,靠著政府救濟金與幫忙看護的微薄收入過活,美子的外表舉止依舊美麗優雅,祖孫生活平凡愜意。有一天,美子報名了社區的寫詩班,希望能夠把生命中令人感動的點滴時刻,化成簡潔動人的詩句。

懷著單純且開放的心,美子開始注意到平常習慣忽略的生活細節,聆聽風的聲音,為路邊的野花駐留,原來真正的眼睛藏在心裡面,張開之後便能看見不同的世界。但如同我們在動物頻道所見,大自然除了令人心醉的如詩美景,更多的是殘忍冷酷的畫面,還有支配著萬物消長生滅的循環定律。

不斷尋找靈感,渴望寫出生命第一首詩的美子,被醫師診斷罹患了失智症,在嘗試利用語言文字記錄感動瞬間的同時,她卻漸漸失去掌握記憶與文字的能力,這樣的安排無疑是劇本的巧思。然而更殘酷的是,孫子小郁竟然被牽扯進性侵女同學導致對方跳河自殺的風暴中。在肇事男同學家長們(清一色都是男性)的開會提議下,不願把事情鬧大,打算各付500萬元的賠償金,與受害者母親私下和解,而校方竟然也全力配合。

以此邏輯來看,似乎只要付錢,一個女孩年輕性命的逝去與六個孩子的過錯就能一筆勾銷。家長與學校的所作所為,實是最壞的榜樣。開會時桌上散亂的披薩盒和飲料瓶,像在把麻煩事兒儘速解決的那副嘴臉,也讓人感受不到他們對於整起事件的誠意與同理心。他們不詢問美子的家庭狀況不斷問她籌到錢沒有,甚至要美子以女性的角度去說服受害女學生的母親同意和解,還約定成功後再一起去慶功。

從這些充滿諷刺意味的故事細節,我們清楚看到現代社會的冷漠(甚至接近無情與冷酷),人性價值觀的扭曲,和父權社會下女性所處的弱勢地位。一個女孩,六個男孩。一個老婦人,五個大男人。這一少一老的人生境遇,像是彼此映照、相互投影似地,陪葬在不懂事的男孩與可悲的男人身上。導演以寫實、犀利且細膩的角度切入,讓身為觀眾的我,彷彿心上被劃一刀似地感到心疼。

看著這位罹患阿茲海默症的外婆,把最後的力氣耗費在這個不懂事至極、毫無悔意的孫子身上,就覺得非常不值。電影中不時穿插美子參加寫詩班與詩歌朗誦課的歡樂片段,對比她為了性侵事件心力交瘁的孤獨模樣,讓人感受到風花雪月與黑暗人生的失衡與拉扯。當美子納悶到底該如何寫出一首詩時,那個困惑無助的表情,不曉得為什麼,總令我心頭一陣莫名的酸。

老師說:「寫詩的人,心中都滿了美麗的花。」但當現實如此沉重,沉重到那些花朵都被壓碎了的時候,怎麼辦呢?

承受著小郁事件帶給她的痛苦與衝擊,美子一步步回溯女孩足跡踏過的地方,用歉疚與內省的心,還原事情自頭至尾的脈絡,感知女孩或許經歷過的心情與未竟遺憾。電影也以帽子的飛落入河,與突如其來的傾盆大雨,呼應女孩的命運,暗喻結局的走向。

不斷尋找詩的真義的美子,或許覺得風花雪月之美離她好遠好遠,但漸漸地,她卻在一遍遍的翻攪與掙扎中,用更低迴的、更穿越人生悲喜苦樂的深刻心境,去看待這個世界。

一首真正讓人感動的詩,不是文人雅士的閒情遊戲,而是生命點點滴滴的感知與串連,不是過於溢美的刻意修辭,而是張透著平實生命力的內省結晶。

到最後,走在田間的美子,拾起墜落地面的甜杏,說道:「甜杏會自己朝著地面投身,為了下一代,不惜裂開被踐踏。」她已經能夠自然而然地感悟生命的定律,縱使這也預告了最後的開放性劇情。

寫詩班的老師說:「寫詩不難,有寫詩的心比較難。」但其實有寫詩的心也不難,最難的,是對如流水般起伏之生命的深刻瞭解與體會。詩不只是瞬間感動的直覺補捉,更是深沉情感與思緒的整理和再現。

電影的末尾,美子離開了,留下人生中第一首也是最後一首的詩,她化身那位被屈辱的小女孩,傷逝且悲憫地,把自己的心路和以女孩的視角相結合,寫下了這首充滿情感與力量的—生命之詩:

「那裡怎麼樣呢?有多寂靜呢?
晚上依然有晚霞,聽的到前往森林的鳥叫聲嗎?
沒寄出的信,你收的到嗎?
沒說出口的告白,能傳遞給你嗎?
時間流逝,玫瑰會凋謝嗎?

現在是要道別的時刻,就像停留縱逝的風,就像影子,
沒有實現的約定,永遠成為秘密的愛情,
悲傷的腳踝,所親吻的一片樹葉,
還有我身後的細碎腳印,現在是要道別的時刻。

現在黑暗降臨,蠟燭會再次點燃嗎?
我會祈禱,希望沒有人流下眼淚。
我有多麼愛你,期盼你會知道。
仲夏裡長久的等待,彷彿父親臉龐的老舊巷弄,
羞澀地背對坐著的野菊花,我是多麼深愛著它們,
你小聲的唱歌讓我心跳不已。

我祝福你,在度過黑色江水之前,
用我靈魂的最後一口氣。
我開始夢想,在某個晴朗的早晨,
再次醒來,用睡眼惺忪的眼,
希望在床頭,再次遇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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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於 純白裡的繽紛 http://www.wretch.cc/blog/No1Kelvin/7820357

此則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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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推這部電影!!也推這位影評,把美子的心境跟電影的意境都完整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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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持版主 版主寫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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