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DS:吳至歪
西班牙國寶級導演阿莫多瓦(Pedro Almodovar)自編自導的《悄悄告訴她》(Talk to Her,2002)，榮獲2002年奧斯卡最佳原創劇本獎以及2003年金球獎最佳外語片(競逐電影有張藝謀的武俠大片《英雄》)等多項大獎肯定。具有暗示性與訊息的色彩美學、濃濃異國風情的音樂、恰如其分的演員演出；最重要的是，有無懈可擊的劇本。阿莫多瓦別具心裁地將「孤獨」包裝成一個宛若推理小說般的謎團，抽絲剝繭地去拆解。電影有補敘、倒敘，但在導演細膩地梳理下不顯凌亂、娓娓道來一個足以令觀眾瞠目結舌、撼動人心的哀傷故事。

向來與女性為主角的西班牙國寶級導演，在《悄悄告訴她》中，阿莫多瓦以兩名男性作為主角，逼視孤視與愛情的本質。記者作家馬可與醫院男看護馬尼諾不論是外在、內在個性、人生際遇，均截然不同，之所以會相儒以沫，正是源自於心被硬生生鑿出個洞似的孤獨感。馬可事業小有成就，是記者、也是多本旅遊書的作者，樣貌好看與談吐沉穩，算是個小布爾喬亞。他的孤獨感來自於「他曾被女人所愛、卻始終不是被最愛的一個」，他是個nice guy，念念不忘的前女友與人步入禮堂，他風度翩翩的參加；而現在進行式情人女鬥牛士莉蒂亞，因打死一條蛇變成相愛的契機，但兩人所屬的世界畢竟天差地遠，倘若不是鬥牛場上的事故導致莉蒂亞腦死，前男友的告知，他渾然不覺在前女友典禮上，莉蒂亞眼眶的眼淚，不是獻給自己、而是為了同是鬥牛士的前男友。

這讓我想起自己很喜歡的一部探討愛情本質的電影、香港導演陳可辛的《如果‧愛》，陳可辛在電視節目的電影幕後花絮裡提及：「拍了兩個一閃而過的鏡頭，一是還未成為明星的周迅夜裡躺在金城武身邊磨牙、二是在在令她成為大明星的張學友身邊她也磨了牙。」，看似周迅不經意的睡覺習性，為什麼出現了兩次呢？其中大有玄機。睡覺磨牙或許僅是件小事，跟感情關係究竟有什麼關係呢？挑明來說，私密的「磨牙」同時代表了做愛，做完了愛，相擁而眠時，才有可能聽的到「磨牙」聲。陳可辛緊接著說到：「整整十年了，電影裡，周迅從當年青澀單純的小姑娘成了家喻戶曉的大明星，金城武也成了大明星，但他仍然愛著周迅、在心智上從未長大。他一直以為周迅還是當年那個愛著他的周迅，因為他還記得周迅在夜裡的磨牙聲，他天真的以為，周迅只有跟他睡才會磨牙，事實上他跟張學友睡也會磨牙(甚至跟任何男人睡都會磨牙)，說穿了，磨牙只是周迅的一個習慣。」。

感性的馬可不也如此？帶著前女友周遊各國、寫下一本本旅遊書，原因是為了讓前女友得以遠離毒品，最後走上禮堂的卻不是自己。他亦天真的認定，熱情真誠的莉蒂亞與內斂穩重的自己個性互補、彼此愛的深切，殊不知自己僅是莉蒂亞宣洩情感的出口。

至於男看護馬尼諾會對陷入昏迷四年、年輕貌美的芭蕾舞者阿麗夏魂牽夢縈、有著難以自拔的迷戀，則是靠著執念的推動。因父親拋家妻子，母親精神萎靡足不出戶，乖兒子馬尼諾從不出門玩樂、整整照顧母親長達十五年以上，甚至他會成為護理、化粧、美容、美髮一把罩的全能看護，正是起源於此。馬可經過了社會化、是成熟而富同理心的大人。而馬尼諾等同於從未社會化、全然封閉，形如白紙一張，心智猶如一個孩子似的(馬尼諾在馬可車上與之爭論的橋段，便顯而易見地看出角色間的反照)。以至於他為了接近心儀的阿麗夏、跑去找阿麗夏的從事心理醫生的父親問診，還溜進阿麗夏的房間竊取髮夾。其實他不是心理變態，但不可否認的，他是徹底耽溺在自我世界的男人，唯有孤獨、慾望、本能可驅策他。導演用來互文、作中作的《縮小的男人》中，女科學家給予矮胖的男友減肥藥，沒想到男人身體越縮越小；電影有著令人膽裂魂飛的扭曲異色浪漫，縮小的男人由於無法性交，慾火中燒的他於是鑽入愛人的身體、永遠留在愛人體內。

馬尼諾受電影影響，與成為植物人的阿麗夏性交、使她受孕，從社會化的觀點來看無疑駭人聽聞，從馬尼諾的角度來看，他無異於是做了自己想做、並應該做的事。

文藝復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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