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晚報╱聞天祥】 2011.04.10 03:08 pm


麥克李（Mike Leigh）本來就是個擅長從生活取材的導演，但【又一年】（Another Year）更是一部有如流水帳的電影。等等！我可不是在批評他索然無味。本片以春夏秋冬四個季節的變化，表面上在描寫幸福快樂的Tom（吉姆布洛班特Jim Broadbent飾演）與Gerri（露絲辛Ruth Sheen飾演）這對老夫老妻，然而影片的真正意圖，卻是透過這對夫妻與兒子、同事、老友、兄弟的關係，讓我們體會：幸福並不是必然的常態。

因此你會發現：電影一開場，曾以麥克李編導的【天使薇拉卓克】（Vera Drake,2004）獲得威尼斯影后的伊美黛史道頓（Imelda Staunton）飾演一名去醫院接受心理諮詢的病患，表面上好像是要帶出Gerri的工作，其實另有所指；在這短短的一場戲裡，伊美黛史道頓把一個不快樂的人，詮釋得入木三分。而影片最後，雖然是結束在一場歡樂的家庭聚會上，但鏡頭終究落在並非這家人，而是Gerri的醫院同事Mary的落寞臉龐。意在言外的感傷，其實貫穿了影片首尾。

生活確實如此。除了忍不住羨慕別人擁有你所沒有的，也時常對你無法給別人的，束手無策。這種一言難盡，不只是階級或經濟的關係（爛劇本就會這麼簡單歸納），性格與機遇的奇妙碰撞，反而才是令所有美好與難堪都無所遁形的關鍵。Tom與Gerri比較像圓心，從他們輻射出的人際關係，形成一幅幅立體的生命風景。

所以如果以為麥克李的電影簡單得一如你的家庭電影，那就大錯特錯。要怎麼讓所有情節與角色看來自然得沒有痕跡，卻又能從中提煉出深刻的觀點與智慧，不僅考驗導演的功力；老實說，也在挑戰觀眾逐步被養大但也可能被鈍化的胃口。

本片演員幾乎都是麥克李的固定班底，他成功地利用鏡頭與英國演員的超強演技，彼此加持。這回最耀眼的一員，是飾演Mary的蕾絲莉蔓薇爾（Lesley Manville），她過去曾在麥克李的【酣歌暢戲】（Topsy-Turvy,1999）、【折翼天使】（All or Nothing,2002）表現傑出，這回則明顯在群戲裡分外搶鏡。她的角色是那種常令人感到尷尬卻又極度依賴關愛的朋友，明顯有酗酒的問題，但更慘的是自視甚高卻又表錯情，她跟Gerri一家看似親近卻又並非真正家人的身份，讓她在進退失據的時候，特別可笑可鄙，卻又令人同情。

春、夏、秋、冬，時間就這樣流逝過去。如果沒有記憶讓我們緬懷，也沒有未來值得憧憬，現實的人生還剩什麼值得呢？又一年，反而成了悚然的提醒。

【2011/04/10 聯合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