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欣賞了大陸導演姜文的《讓子彈飛》，心得其實很簡單：

「姜文，您真爺們，夠給力！」

電影改編自四川文學家馬識途的《盜官記》，雖然人物架構與原著雷同，但內容與意旨卻大相逕庭。雖沒換湯，卻徹徹底底給換了藥。

這些看似瘋癲荒謬的人物與劇情背後，藏著許多政治文化上的隱喻，寓意層次豐富，對話設計更是遊走官方尺度邊緣。

對此，兩岸的相關網路評論已花開燦爛，令人目不暇給。神人網民們的解讀之精彩，完全不輸給電影本身，稍微Google一下便可知曉。


《怎麼說都對》

看了網民們對此片的各種解讀版本，內心萬分佩服。這佩服一來針對電影本身，竟有如此厚度讓人作深淺不等之玩味，二來是對於網民的掰功，居然能這麼煞有其事，有模有樣，幾乎給予電影新的一番生命面貌。

《讓子彈飛》這部電影的成功，就在於其滿足了以不同角度視之的觀眾群。不管以歷史文化層面、以大陸現行政治時局、或是以電影審查制度來看，都能有廣闊豐富的詮釋空間。就算單就純娛樂角度來看，也能看得很有趣。

你要說「黃四郎」是大陸電影審查單位、是中共官方，又或者只是南國一隅的惡霸鄉紳，都可以。甚至說黃四郎帶有「黃鼠狼」的諧音也很有道理。

「張麻子」是浪漫主義的革命英雄，也是姜文對於自我人格的理想投射，無論在自己的電影生涯路上，甚至是中國人民的歷史道路上，都挺適切。

於是「六子」可以視為姜文被大陸審查制度腰斬的電影《鬼子來了》，也有象徵當年在中共坦克下無辜喪命的六四學生的意味。怎麼套，都有理。

「湯師爺」是中國典型的投機派，哪裡牆穩往哪裡靠去，哪兒有賺頭往哪兒貼去，原則說變就變，立場搖擺不定，隨風轉舵，見錢眼開，但尚有一絲良心。有網民指其暗喻向官方靠攏的裝糊塗高手如馮小剛導演等人，似乎也有那麼點回事。

「鵝城」的寓意也眾說紛紜，我覺得它就是指如呆頭鵝般畏縮怯懦、易矇易騙的廣大中國百姓們，總是傻傻地跟，敢怒而不敢言，至於行動就更別提了。集體恐懼遮蔽了眼前的正義，即使最後勇氣大爆走，卻也建立虛假的真相之上。

有的網民將鵝城喻為惡城、俄城，甚至稱號就是「鵝城」的廣西百色。還有人說它是指中國大陸這地方，因其形狀與其說威風的公雞，不如說是隻大白鵝。想像力真是個無遠弗屆的東西。

「馬拉火車」則暗諷了中國大陸的國家制度，片面仿傚與追趕西方強國，骨子裡還是傳統體系做為驅力，一廂情願的中西合璧，四不像的合體。看到有人指馬拉列車為馬列主義，這說法也頗妙，甚有同感。

總而言之，愛怎麼說都對，什麼角度都有探討空間，《讓子彈飛》就是這麼值得玩味的一部片。對於姜文的電影邏輯，他的副導演危笑曾這麼說：

「普通的電影告訴你1+1=2，姜文的電影是先告訴你6，然後你自己去想，是2×3也可以，是1+5也可以，是4+2也可以。」


《戲裡戲外，子彈齊飛》

《讓子彈飛》在去年底上映八天票房即破四億人民幣，雖然審查官方驚覺被姜文呼了巴掌之後，緊急下文各戲院減少拷貝數，卻仍然抵擋不住中國各地的排隊人潮，戲院業者禁不起群眾壓力，反而加場上映。就連在北國哈爾濱，都出現民眾冒著零下幾十度低溫排隊買票的空前盛況。

這樣的熱潮，與戲裡結局不是如出一轍？

在子彈飛過，點燃火焰之後，鵝城各個角落的百姓都衝了出來，票在手，跟我走，把各地戲院擠個水洩不通，大家都想瞧瞧到底是什麼樣的片子，能夠把中共官方耍得團團轉，裡頭嵌入什麼暗碼，潛藏什麼訊息。

電影的魔力之一，就是它能讓人暫時逃離現實。中國人民在《讓子彈飛》裡享受現實生活無法享受到的革命狂歡，網路論壇上更是一片槍林彈雨聲，這無疑是令人驚喜的。

驚喜電影引發的討論浪潮，驚喜於電影本身的藝術文化高度，對安全範圍內下莊的中國電影的不苟同態度，和挑戰官方、大快人心地將官方一軍的膽識。

然而驚喜的反面，則是淡淡的悲哀慨歎。姜文在戲裡開的槍、用的計，讓黃四郎的碉樓順利被推翻，然而這部電影，作為戲外的槍響聲，就連能不能稍稍改變現狀，都還有待時間考驗。

不過安慰的是，至少已經開了這第一槍。

至於鏈條會不會斷，鵝群會不會醒，就交給時間來決定吧。

子彈還在飛，而全世界都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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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於 純白裡的繽紛http://www.wretch.cc/blog/No1Kelvin/78159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