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葉問》，甄子丹還靈不靈？



或者說把導演葉偉信和動作指導洪金寶換成劉偉強和甄子丹自己，還能否再創輝煌？恐怕是不少人心裏期望《精武風雲》給出的答案。結果顯然是令人失望的，



雖然《精武風雲》的創意思路值得稱讚，美國漫畫英雄電影、中國傳統功夫片以及戰爭片三元素混搭，製作水準也配得上華語大片的名號，攝影、佈景、道具都比較講究，演員表演、動作設計也不乏可圈可點之處，但存在問題也很多，劇情太過粗糙隨意，總是在本該掀起高潮的地方失力；

角色也有失控之嫌，給了過多跟劇情關係不大的表演發揮空間；動作設計更是體現出甄子丹擔任動作指導電影的一貫“自戀”特色，對手大多都是被他如沙包一樣暴打，幾無還手之力，打戲越往後不僅沒有越發好看反倒讓人有精彩性不斷衰減的感覺。



　　劇情失敗：漏洞百出、結構失調


　　導演劉偉強最早談及《精武風雲》創意思路的時候，就提到要用好萊塢漫畫英雄大片的模式，來包裝傳統功夫片，實際體現在影片中的漫畫屬性也比較鮮明。

甄子丹的黑衣黑眼罩的黑俠造型明顯來自李小龍主演的《青蜂俠》，雨夜打戲中還有個掄圓拳頭打人的動作也很“大力水手”，“歐洲勞工團”這個虛構的地下組織明顯是漫畫設定的路數，主要人物出場時定格加字幕的介紹也凸顯出漫畫特色，影片中提到的曾大帥聯合日本人打敗了曾將軍這種“虛擬歷史”也是漫畫風格的，陳真跟日本人展開殺人和救人的競賽，也有種漫畫的遊戲感。


但是，這種好萊塢漫畫英雄片的獨特風格並沒有很好地融入主線劇情中，反而跟主線劇情裏意圖跟真實歷史接軌的中日民族矛盾的殘酷慘烈的風格犯沖。因為好萊塢漫畫英雄大片就是讓人在“別當真”的輕鬆愉悅的氛圍中中找到觀影樂趣，而《精武風雲》的抗日背景恰恰需要讓觀眾“很當真”，才能在宣洩民族情感中獲得觀影快感。



因而影片在風格建立上陷入混亂，進而導致劇情失調。影片明明想把陳真設計成一個身份神秘的“黑俠”，結果卻搞得片中大部分人都知道他是就是黑俠，連日本人也不例外，那影片玩的這種“雙重身份”的設定還有何意義？

殺人救人競賽這段明顯漫畫風格的橋段，在影片整體情節中也看不出有什麼必要性，內容上既零碎散亂，打戲上也沒什麼亮點，對陳真無法保護所有人的內心無力感的開掘也不深入，作用也僅限於為最後的虹口道場大戰湊劇情、拖時間了吧。



　　甄子丹和舒淇的愛情戲也是劇情出力不討好的失控所在。說實話，讓功夫明星拍好愛情戲，本來就有些勉為其難，成龍、李連杰、甄子丹莫不如此，他們陽剛男人的氣場強烈，但同時也使得他們角色的氣質比較單一，沒法在影片中一方面展現出威猛強悍的雄性氣息，一方面又要展現出同女主角卿卿我我的似水柔情，所以越是想讓他們在愛情戲上有所發揮，就會顯得越不著調，這也是本片中甄子丹和舒淇的對手戲著墨不少但無一場令人印象深刻的原因所在。



而且，舒淇這一角色實在太過複雜，要把一個複雜角色的情感變化脈絡理清楚是需要一定篇幅的，但舒淇又不是影片的主人公，根本得不到深入刻畫的待遇，因而她跟甄子丹的感情戲只能處於一種浮皮潦草的表面化狀態了。



　　此外，影片在情節的鋪墊、交代以及合理性上的漏洞也很多。當年上海聞名的陳真換身西裝、貼個小鬍子就能換成另一個身份“齊天元”，這種毫不講理的漫畫式設計還真當上海人都集體失憶了？片中黃渤跟甄子丹第一場對手戲就表明彼此認識，而且知道陳真的真實身份，還拿櫥窗中的女人內衣來調侃，明顯之前兩人應該有過交集，不知何故被刪除之後就顯得兩人的相識莫名其妙。



卓將軍有關的情節以及所涉及的歷史背景也很無用，似乎只是作為甄子丹出手的一個理由而存在。日本人明知陳真的真實身份，不直接把他幹掉而是抓回來拷打，最後竟然放人，只是用大反派想在虹口道場跟他一絕雌雄來做理由實在有些勉強吧。最離奇的是陳真在日軍的包圍下走進虹口道場，一副“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架勢，但打死大反派日本軍官之後，竟然毫無交代就全身而退，繼續在上海灘瀟灑地騎摩托，想拍續集的用意太明顯了吧！



　　最要命的是，影片狂煽的民族主義情緒在影片中表現得十分刻意和乏力，民族危亡和不做東亞病夫的內容都是停留在口頭的套話，跟劇情的結合得並不夠緊密，只是在陳真跟報社、學生、工人開會，以及結尾大戰時集中出現。

要麼就是突出日軍對中國人的各種慘無人道的虐殺，以及陳真對日本人痛快淋漓的暴打，來挑逗觀眾的民族主義情緒。看完後影片給人的主要印象恐怕是劉爺俱樂部的繁華喧囂，而不是影片在弘揚民族精神上有多麼出色的情節設計。



　　角色失控：過猶不及，戲份多餘


　　早年《龍虎門》上映的時候，有影評人給出過“文戲零分，武戲滿分”的評價，據說甄子丹一直對此耿耿於懷，以後出演影片總是力求讓文戲出彩，《葉問》終於讓他揚眉吐氣一回，《精武風雲》更是突出文戲，在時間上遠遠超過打戲。



甄子丹、舒淇、黃秋生、黃渤這些影帝影后級的人馬都給足了戲份。黃秋生扮演劉爺的威嚴和睿智，黃渤扮演警長的油滑和痞氣、舒淇扮演的日軍間諜的自我身份認同和人性掙扎都令人印象深刻。

但導演明顯對這些大明星過於照顧，戲份給得過多，反而產生出一些跟整體劇情無關、只跟角色發揮有關的“廢情節”，雖然角色突出了，但對整體劇情來說實在是一種負面的拖累。就拿黃渤這個角色來說，恐怕是觀眾心目中本片最鮮明、塑造得最成功的角色，但這個角色其實有些多餘，除了插科打諢活躍影片氣氛之外，卻始終與主線劇情關係不大，跟甄子丹都很少交集。

影片中他大罵英國人的橋段固然出彩，但在情節上有何意義呢？而他在橋上阻攔示威學生那場戲則連出彩都談不上，在劇情中的作用也顯得莫名其妙。



　　黃秋生扮演的劉爺也有同樣的問題，跟日本人正面交鋒卻被日本人利用合影設計陷害，以及後來舒淇上門被黃秋生幹掉兩個手下，無疑都是黃秋生發揮演技的閃光點所在，但這兩段劇情在影片整體中同樣作用不大，最後隨便幹掉日本人而不被尋仇也顯得有些離譜。



　　舒淇也只是把人物的狀態把握得很准，但如何表現角色的深度，導演既沒有設計好，舒淇自然也演不出來。要塑造好這個日本女間諜，就要把她對於身份認同、人性掙扎以及對陳真既敵對又傾慕的豐富情感有層次地表現出來，這個角色才真正立得住。


不過，這個角色只是配角，難以得到足夠的角色塑造空間的，就算給足角色塑造空間，設計好以及演好這個角色的難度也是相當大的。所以導演只是更多地去表現舒淇執行任務時那種身不由已的無奈與不忍的狀態，根本沒有深入刻畫內心的掙扎，大反派日本軍官逼她刺死霍思燕的那場戲也只是進一步強化了角色的無助和痛苦，對整體劇情來說也純屬多餘。



　　至於甄子丹嘛，就別在文戲上費勁了。既成為動作巨星、戲又演得好，連好萊塢的施瓦辛格、史泰龍、布魯斯 威利斯那幫人都很難做到，甄子丹也就別苛求了，能做到五十分就好，只要不是零分就行，越想演好有時會越突出演技的生硬，文戲越多失分就越多，還影響了打戲精彩性的發揮，實在是得不償失。



本片中陳真這一角色能夠出彩的地方，就在於展現出作為超級英雄的單一個人，面對成群日軍特工無孔不入的暗殺，孤軍奮戰所表現出的無力感，進而產生對超級英雄身份和能力的反思。


可惜影片對此的刻畫只是一帶而過，根本沒有深入，甄子丹的表演也只是停留在表面上，沒有對這個超級英雄的心理活動有更多深入細緻的展現。其實，像《畫皮》中的配角也許更適合甄子丹實現演技突破，但如今的他主角都接到手軟，怎麼可能再演配角呢？



　　動作失色：脫離情節，自戀過頭


　　甄子丹的功夫風格獨樹一幟，堪稱是唯一具有“暴力美學”特色的功夫巨星。出拳狠辣淩厲，力道萬鈞，看起來尤為刺激過癮。也許這種動作風格對於90年代的人來說過於“重口味”，所以甄子丹的電影顯得十分小眾；而當下的時代特徵卻正合適這種動作風格大發異彩，所以甄子丹就能在極短時間內成為動作巨星，說他現在風頭之勁已然淩駕于成龍、李連杰之上也不為過。



但甄子丹動作風格的缺陷也十分明顯，那就是過於自戀，擔任動作指導時把自己設計得過於無敵，對手在他面前幾乎沒有什麼殺傷力，過不了幾招就會被他當成沙包一樣暴打，這樣雖然能夠讓甄子丹的淩厲身手和剛猛動作得到盡情發揮，但對手的水準總是跟他不在一個水平線上，讓打戲總成為甄子丹的獨角戲，精彩性也就總是讓人感覺沒法更上一層樓。


此次《精武風雲》甄子丹自任動作指導，動作風格依然離不開“自戀”二字，而且陳真的幾場打戲時間太短，文戲太多武戲太少讓人沒看過癮，打戲對於主線劇情來說也並不十分必要，只是為了打而打，沒有起到將劇情推向高潮的作用。



　　被不少人稱讚的影片開頭歐洲一戰戰場的打戲，筆者看來也感覺並不十分出彩，戰場其實比較單調，佈景感過強，漫畫色彩過濃，最後甄子丹雙刀狂插德國兵有顯得過於血腥。


而真正進入陳真回上海的主線情節，打戲其實只有三場，除了結尾的大戰給足表現時間之外，陳真雨夜戰殺手以及報館殲敵這兩場打戲都讓人感覺時間偏短，甄子丹的飛腿和鐵拳固然剛猛大氣，拳拳到肉，但剛把觀眾的興致勾起來，就匆匆結束了。尤其是報館對戰大反派的弟弟，本以為能有一場精彩對決，誰知三拳兩腳之後把這傢伙扔出去撞破櫃子，就立刻一命嗚呼了，沒想到這麼不禁打。


而且這兩場打戲在劇情中的作用都不大，甄子丹出手救曾將軍，但曾將軍在此後的劇情中再未出現，甄子丹在報館大戰日本人，也不是多麼必要的情節。


　　結尾虹口道場的大戰其實也只是打得時間夠長，但精彩性也未見有多出色。這場大戰其實被切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是陳真群戰道場武者，另一部分是陳真單挑大反派日本軍官。群戰戲是甄子丹“自戀動作風”的典型體現，一個個日本人根本沒有出招機會，只是傻傻地站在那裏，讓甄子丹如踢沙包一樣把他們挨個踢飛，看起來固然解氣但難免有些單調乏味。



而《葉問》同樣有群戰日本人的場面，但甄子丹用詠春跟對手拆招破招之間用淩厲招式對手擊倒的設計無疑讓打戲更為豐富和精彩。至於向李小龍致敬的打鬥風格，則顯得商業味道過於濃厚，陳真在片中一直是黑俠式的陳真，讓他在結尾又變成李小龍式的陳真究竟能有多大意義？再說以甄子丹眼下如日中天的號召力，還用得著找李小龍借勢？



　　單挑戲則堪稱是《葉問1》和《葉問2》結尾打戲的綜合體，用《葉問2》裏老外狂扁葉問的模式，來設計陳真大戰日本軍官的“上半場”，再用《葉問1》裏面葉問用一連串剛猛淩厲的拳法打爆日本軍官的模式，來設計陳真大戰日本軍官的“下半場”，至於陳真強弱之間為何轉化得如此之快，影片安排他被日本軍官擊倒在地時眼前浮現出種種國仇家恨，所以重新站起時瞬間“小宇宙爆發”，一下子就把對手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看“上半場”時還以為這將會是一場勢均力敵的苦戰，沒想到“下半場”陳真就瞬間將對手秒殺，甄子丹設計打戲終究還是離不了“自戀”的主旋律啊！

列文（影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