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峰造擊 --- 何謂無憾的人生？

最近迷上希拉蕊史旺，因此去找了2004年她第二度奪得奧斯卡影后的電影《登峰造擊Million Dollar Baby》來看，噢，看完實在好難過阿。

但真的是很好看，很棒很棒的一部電影。

劇本出自保羅海吉斯之手，導演是永遠的螢幕鐵漢克林伊斯威特，在裡頭他也飾演男主角拳擊教練法蘭奇，希拉蕊史旺是從小嚮往拳擊的女孩瑪姬，摩根費理曼則演出因傷退休的老拳擊手艾迪。

這樣堅強的卡司陣容加上如此憾動人心的劇本，這部片讓我沒有理由不期待。

說真的，我本來以為這會是一部純勵志電影，但一方面我又想，勵志影片不是很少受奧斯卡青睞的嗎？這到底會是一部怎樣的電影？

我看過許多勵志的運動電影，像講賽馬的《奔騰年代》、講足球的《疾風禁區》、講高爾夫球的《果嶺奇蹟》，甚至講單車的日片《鐵馬頑童》。

這類電影的結尾幾乎都收得非常正面積極，主角總是在重重考驗與不被看好的情況下殺出重圍，獲得觀眾們所預期的應有光榮，給我們一個「只要努力，夢想終會實現」的成功範例。

然而《登峰造擊》卻沒這麼單純，如果結尾是瑪姬擊敗世界冠軍藍熊(儘管這是我看到最後好希望成真的劇本，淚…)，那它就變成了上述的勵志片，激勵人心，卻沒有深沉咀嚼的空間，而且這樣一來，或許就註定與奧斯卡無緣了。


《跳出了勵志，更貼近真實》

《登峰造擊》的劇情可以分成兩部份來看，前半部真的是勵志到不行。

瑪姬從一個在社會底層掙扎生存的女侍，一步步接近世界拳擊冠軍的榮耀，本來晚上回家只能吃顧客用剩的牛排，後來竟然能買房子送給困苦的家人。

這讓我們看到了「努力」和「天份」加上「良師」，夢想就會來得很快很快。

但在瑪姬遭到暗黑襲擊之後，劇情急轉直下，在快要摸到雲端的那一刻，她從天上掉了下來，跌進深深谷裡。

就差一點點，她就能完成夢想，就再那麼一下下，她就能揚名立萬，獲得世界冠軍，與法蘭奇拿著獎盃坐飛機回美國，和艾迪在拳擊場互相擁抱慶祝。

很多時候，遺憾與成功的差距就只差幾公分、幾秒鐘而已，讓人感嘆這距離明明如此些微，卻怎麼彷彿一片大陸般地隔開了夢想與現實。

現實是殘酷的，但瑪姬身上的現實未免太過殘酷，殘酷地讓人難以承受。

孤伶伶的她奮力追尋她唯一的夢想，因為若放棄回家就什麼也不是了，好不容易夢想就在前方咫尺，就算摔跤受挫是人世間常情，但上天怎麼連爬起來的機會也不給她呢。

在這個世界裡，說實在的，如果把「努力不懈一路達成夢想」與「努力不懈但無緣成功」來做個比較的話，後者大概會壓倒性多過前者吧。

因此成功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非常非常不容易。即使多麼拚命、多麼下定決心，真正完成夢想的永遠只是少數人。但問題是，為了那少許的可能性，我們願不願意去拚那一次？為了遙遠的夢想，我們有沒有勇氣不顧一切向前奔去？

還是像瑪姬的家人，像大多數的人們，選擇停在穩固的石頭後方，平凡地度過一生，看著珍貴的生命從身體慢慢流逝，卻只能在闔眼的最後一刻想著自己怎麼沒有好好擁抱過夢想，讓一輩子就這樣軟弱地結束。

這無關對錯，人生並沒有是非題，我們每個時刻所做的每個決定，都是有選擇的，而每個人要走的路，都是自己選的。

「一旦決定開始，就不要停止；一旦決定停止，就不要後悔。」

對艾迪來說，如果時光倒回到那第108場，而他知道第109場將失去一隻眼睛敗下陣來，那他會不會堅持奮戰？還是選擇停在108場，靠著品嘗未竟光榮所留下來的回憶養份，度過餘生。

許多人到死，都沒有機會去為夢想努力過。

所謂遺憾，是像瑪姬一樣為夢想而活為夢想而死，還是庸碌安逸過了一生，像一陣風輕飄飄地吹過，沒有在空中留下任何的力道？


《何謂無憾的人生？》

這部電影我看到最後眼淚直流，很難過瑪姬沒有好起來，重新給那可惡的藍熊比莉一記致命的左鉤拳，反而傷口嚴重生瘡流膿，最後竟然得截肢…。

很難過瑪姬的家人如此誇張地無情，在她母親把筆放進她嘴裡要她簽字的時候，我按下暫停鍵激動地罵了好幾聲髒話，這到底算什麼？

最令人動容的不是血肉親情，反而是法蘭奇與瑪姬之間父女般的相處，兩人在言語動作之中有著細微情感流轉。

在法蘭奇身上，瑪姬找到遺失已久的父愛，而她的出現，也稍稍撫慰了法蘭奇失去女兒音訊的傷痛，儘管有些愧疚是永遠也無法擺脫掉的。

「別讓他們奪走我的尊嚴，別讓我什麼也不能做地躺在這裡…。」

瑪姬最後在病床上求死的這一番話雖然氣若游絲，卻字字直觸人心。她已經看到了她從未看過的風景，到過了她從未想過的地方，死，何憾之有？

在人生的最後，瑪姬還是堅持拳擊手特有的固執：「當危險逼近的時候，反而要迎向前去」，她不願什麼也不是地苟活，選擇迎向死亡。

生者死者，到底誰輸誰贏呢？

沒有夢想而安穩地活著，算活著嗎？

勇敢試過而失敗，與為了保有完好之身卻從未挑戰冒險過，哪一個才叫做遺憾呢？

我不知道，如果是我，又會做何選擇呢？面對抉擇，我會勇敢地跨進未知，還是守著安全界線？

《登峰造擊》這部電影結合了希望和傷痛，夠勵志但也足以心碎，讓我們看到「不放棄就能靠近夢想」的美好可能性，又告訴我們現實人生同時也具有「只要出了一點點差錯，就可能全盤皆墨」的殘酷不可逆性。

就在我以為電影將以全面黯淡的光線謝幕的同時，那個「危險」小子回來了，那個從頭到尾都沒放棄的傻小子，他的出現點亮了片尾的氛圍，就算他很蠢很憨很笨，那又如何？

我並不會恥笑他，因為他有夢想，而他為夢想而努力著，儘管那多麼遙不可及。

於是臉頰還留著淚痕的我，露出了微笑。



原文於純白裡的繽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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