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壞之前 且辨真假 -- 〈色．戒〉 觀後感

在天使與惡魔的戰場上 好人與壞人的二分法 請暫且擱下 看看這些卑微卻也真實的人性 如何在這人生舞台上各自演繹.

剛看完這部電影時, 心中滿是疑問, 是的, 我真的看不懂李安想表達的是什麼? 看不到精巧的劇本安排, 而三場太過火的床戲, 觀眾真能定下心來感受他想要表達的是什麼嗎? 只有入定老僧能不動聲色吧. 或許說導演要傳達”色” “性”的生命強度與吸引力, 那麼, 無疑地, 李安是辦到了. 讓我們感受到易生先的狂熱與壓抑, 也看到了王佳芝在三場性愛試煉的愛慾轉折.

過了兩三天, 忍不住心中的疑問, 上去看了一些影評, 泛泛之論多如江鯽，直到我讀了曾昭旭先生的〈濁世中的一顆純淨美鑽——解讀李安和他的《色˙戒》〉之後, 心中豁然開朗. 是呀, 好一顆美鑽. 腦中所有的回憶瞬間聚焦到王佳芝的身上了, 而”色” 與”戒” 兩者的關聯也跟著接上了. 好個李安, 好個隱晦的鄉《色．戒》, 難怪你要擔心, 家鄉人是否能懂你的用心.

現在讓我來重整腦海中的《色．戒》, 看看導演想說什麼?
不知大家是否有發現, 片中主要角色 易先生 鄺裕民 老吳 王佳芝 等, 只有她沒有國仇家恨, 心中沒有利害算計. 當她還在話劇社,同學們邀她參與刺殺行動時, 只是淡淡一句, “我願意和大家一起.” 就連老吳扛出了國家忠誠的大帽給她時，她也是只一句：我會照你的話去做的。 用不著官冕堂皇，王只是守信，守著當初對鄺的刺敵承諾。 王佳芝是真的會演戲, 很入戲, 她是真的麥太太, 但她不是好的間諜, 當她要去通報消息時的東張西望, 我想, 那不被發現也難. 事後證實, 易生先的秘書透露, 其實他們早就發現這個麥太太是假.

在王佳芝的眼裡, 很多人是假, 是人性的扭曲.
對自己有好感的鄺裕民, 居然在破瓜的重要時刻, 畏於俗世, 委由有嫖妓經驗的同學操刀. 以王的角度試想, 如果鄺是真的愛她, 何以陷自己心愛的女人於如此不堪的境地. 王佳芝受傷了, 傷的不是那難堪初夜, 而是對情愛應有的裸誠以對… 鄺讓她失望了, 在真情相對的最佳時機, 鄺偽善地逃開了. 在國仇家恨的大旗下, 足以掩飾扭曲所有的真情. 鄺裕民是假.
難堪初夜裡, 男同學喝醉壯膽便是虛偽, 一個會嫖妓的人, 居然在這個時候需要喝酒, 怕的是什麼? 怕的還不是跟鄺相同的世俗眼光. 在第二回改採主動的王, 反被這同學吃了個豆腐, 說她怎麼有反應了. 這得了便宜又賣乖的猥瑣同學, 是假. 那初夜也是假.
特工頭頭鐵面老吳終於在中段時, 道出了他何以為特工人員的不堪過往, 家破人亡的恨, 令他扭曲的面孔, 印在王佳芝的心裡. 殺吳全家的仇人, 就坐在對面, 吳也要不動聲色, 只因為如果仇人活著能有更大的利用價值. 這便是極端的扭曲人性. 老吳是假.
與易太太相敬如冰的易生先, 全然不透露他暗地裡幹地是什麼勾當. 易先生的生活是假, 連帶的也無法信任別人, 因為假假真真的特務生活, 已讓他忘了”相信” 是什麼, “真” 是什麼. 連吃個飯都得找沒人的地方才好吐真言, 有太多的面具在他的身上, 在這方面易先生也是假.

但, 最後在王家芝的眼裡, 有個人是真的. 那便是易先生, 他是真的愛上她了. 代表”色”的易先生, 在裁縫店裡向店家問道: 麥太太常來這裡做衣服嗎? 看著老闆生硬地回答, 居然未起戒心, 是色. 那強力的春霧足以障蔽特工應有的警覺.
許久後才重逢的易先生與麥太太, 一場易先生強力佔有的床戰後, 王佳芝嘴角露出一抹笑, 這場戲，王是假, 但易先生也未必是真, (背後位, 逃開麥太太的眼神). 真到王住進了易所提供的小公館, 久別重逢後, 擁著麥太太的易生先不斷地訴說著 ”我相信, 我相信…….” 王佳芝看到了, 易先生的真, 雖然他是偷情的男人, 是手段兇殘的特務頭子, 但他是真的, 他是真的愛上她了. 這種矛盾的心情, 看來天人交戰, 但反觀現實社會, 請揣摩一下黑道大哥的女人, 她們的心裡, 恐怕也是這種心情, 不論丈夫在外頭是如何的兇狠, 只要對她是情真, 那便是真男人, 好過外頭那些矯情造作的”正派人士”千百倍.

接著王佳芝也慌了, 真的王佳芝在感情路上, 受了鄺裕民的傷害, 四年後重逢, 鄺在她傷口上的一吻, 又能如何? 但接著這位麥太太真地感受到易先生對她的真情, 最後麥太太接受了易先生(在最後要易先生快逃) , 我想這是可以理解的, 妳如何能把一個真心愛妳的人，親手送進刑場(死亡陷井)呢?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愛恨的極致, 也不過如此吧. (此處的李安，已然超越了《十面埋伏》裡，奇情的愛恨三角對決) 。 對易先生來說，麥太太確實是以死相許的紅粉，知己者何如。而王佳芝則是坦然地面對了自己。

王佳芝與麥太太的天人交戰，兩個角色同時獲得了勝利，只因為人性的”真”，讓王佳芝與麥太太瞬間換位，真的麥太太在以死相許的同時退位成”假”，而假的王佳芝選擇從容赴死時成”真”。
王佳芝選擇了死亡. 放著毒藥不用, 她要認真的赴死, 是”真”的去死. 因為服毒是假. 她不要這樣. 真女人不幹假事. 這一回, 她要做真的王佳芝, 縱使面對看似相同槍決, 相同的死亡幽谷(只是一個大坑), 但王佳芝的死卻不一樣, 她死得很真, 不像一旁哭哭啼啼的女同學(她可能連為什麼要參加特務都沒真正想過吧?), 這是我頭一回感受到原來死也有分真假.

“戒” 做為整部戲的引子, 有著重要的意涵. 從易夫人手上的戒只, 一路到麥太太手上的鵨子蛋. “真” 之於鑽石真最重要的質地. 而面對如此真切的麥太太, 易先生知道虛空如自身, 是沒有資格為這真女人決定什麼的. 商人擺在桌上的三顆真鑽, 似乎象徵著易先生, 鄺裕民, 老吳. 三個受壓成型的血性男兒, 但王佳芝還是選了她自己, 一顆璀璨的人生, 就是要真. Just Diamond.

天使般出場的鄺裕民 惡魔般的易先生 象徵正義的鐵面老吳 還有這個弱女子
愛恨 善惡 好壞 真假 全攪在一起了 這該是人生的滋味吧.

敗給你了 算你猛. 李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