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題:安妮.普露 _暢談原著、劇本和拍攝電影的點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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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背山 影音重現記

◎安妮.普露 ◎宋瑛堂/譯  (20060305)




安妮.普露(Annie Proulx),1935年生於美國,李安導演電影「斷背山」原著作者。她在本文暢談關於原著創作、改編劇本和拍攝電影的源由點滴,與三月號印刻文學生活誌同步刊登。 ──編者

「斷背山」與單一事件並無關聯,但創作的根據是經過多年的觀察點滴融合而成。故事成型的時間點落在一九九七年初。某天晚上,我在懷州北部一間酒吧注意到一名老牧場工,大約年近七十。他的表情透露出一種殷切渴望的意念,讓我懷疑他是鄉村型的同性戀者。隨後我開始思索他生長的情境──我指的並非背靠酒吧牆的這人,而是泛指所有生長於仇視同性戀的懷州鄉下、資訊貧乏、意識混沌、不確定內心感覺的年輕人。


「斷背山」的骨架小巧而緊緻,圍繞著兩名土生土長的鄉下男孩,思想與自覺皆由四週環境型塑,兩人卻發現涉足漸行漸深的情感水域。我當時希望透過一種文學sostenente(支架)來推演故事。
場景設定在六○年代初似乎對味。兩位主角必定生長於孤立而困苦的牧場,顯然自己也仇視同性情慾,恩尼司尤其忌諱。兩人都想當牛仔,想成為西部大迷思的一份子,無奈事與願違﹔恩尼司充其量只是粗獷的牧場工,傑克則走上牛仔競技的路,過過牛仔癮。兩人皆成不了氣候。後來兩人牧羊時結識,而正牌牧牛工多數鄙視牧羊的差事。

雖然兩人並非真正牛仔(在美國西部牧場業界,「牛仔」一詞通常貶多於褒),城市影評人卻標榜「斷背山」是兩名同志牛仔的故事。不對。本片敘述的是具摧毀暴力的鄉村恐同情結。懷州不乏同志家庭與鄰里和諧相處的例子,過去與現代皆然,但我們不應該忘記,「斷背山」一文刊載後一年,卻發生同性戀青年馬修.薛坡德(Matthew Shepherd)遭人捆綁於圍籬樁凌遲的慘案,案發地點忝為懷州大學的所在地樂壤彌,也是全州思想最開明的城市。同樣值得一提的是,懷俄明亦是全美自殺率最高的一州,而自戕的案主多數為單身老漢。

我認為本故事唯一能與大自然抗衡的事物只有愛,而愛是普世人類需要並付出的東西,無論對象是個人的子女、雙親或同性異性愛人皆然。我想探討歷久不衰的愛與可能付出的慘痛代價,探討仇視同性戀的情結與否認性向的堅持。我知道這故事將充滿禁忌卻仍執意動筆。

我極力為傑克與恩尼司製造縱深與複雜性,也極力映照真實生活,方法是讓戀情與兩人遵奉的社會準則產生摩擦,讓兩人各自成家生子,疼愛小孩,就某種意義而言也愛著妻子。許多男同性戀結婚生子,照樣是好父親。

由於本故事的背景是鄉野,家庭與兒女更形重要。我見過以同志關係為主題的多數小說(以及許多電影),場景皆設定在都會區,而且從未生兒育女。我所知的鄉村男同志喜歡小孩,如果自己膝下猶虛,通常侄甥輩會在他們心中劃出大片勢力範圍。若讓兩名男主角各與女人結婚,不僅能橫向擴充故事,也能介紹兩名女子的變化──從無知清純、歡心信任的少婦,演變為苦嘗人世辛酸的人妻。艾爾瑪與露琳使本故事獲得不分男女的迴響,因為男人與女人互相需要對方,有時候需要的方式逸出常態。

這故事難寫。有時為了替某角色找出貼切的文句或描述詞,往往一斟酌就耗上數星期。事實上,我從事「寫作」通常利用的是開車時間。最困難的一幕是恩尼司在山上摟著傑克哼歌搖擺,那一刻混合了童年失怙的情緒與拒絕承認自己抱的是男人的矛盾。

劇作家自掏腰包買下改編權是少有的情形。賴瑞.麥克默吉與黛安娜.歐杉納自費向我要求買下「斷背山」的改編劇本權時,我立即充滿疑慮。我根本不認為這故事能拍成電影,原因有三﹕第一、據推測,主流品味無法接受如此露骨的情色描繪﹔第二、如不謹慎閃躲的話,仇視同性戀的大主題將成為燙手的山芋﹔第三、好萊塢演員不願飾演男同志(儘管許多男同志演起異性戀來精彩萬分),屆時可能很難湊出合適的演員陣容,物色導演更是難上加難。

接下來幾年間,陸續有幾位製作人與導演表示興趣,但每一個人都遇到了問題。過了許久,Focus公司表現出興趣,我感到鼓舞。他們提議請李安執導,那時我心想,不會吧。一個出身台灣的導演,也許是徹頭徹尾的都市人,最近才將「綠巨人浩克」搬上大螢幕,他憑什麼能領會懷州和潛藏本地的地力﹖我真心懷疑。但製片的巨輪已開始滾動。我越想越茫然,因此儘量別去想。

有一次我前往紐約,與詹姆士.謝莫斯短暫會晤,然後在曼哈頓南端一家充滿奇趣的小餐廳與李安見面。遇見李安後,我心生一線希望,認為李安或許能將悲傷化為創作力,將個人傷痛轉移到這部兩男苦戀成空的電影。我期許他詮釋出面對慘重的情傷時堆積內心的那種悲憤。儘管兩人搭起的連線細微,總算是條具正面意義的連線。

後來我們略有意見相左的現象。雖然我一向知道電影與原著的劇情起伏不一,轉折型態也互異,實際經歷到兩者之間的衝突時才知道多難割捨。拍片過程中,我曾寫信懇求導演保留汽車旅館那一幕,結果不了了之。我無計可施,「斷背山」已經不是我的故事,而成了李安的電影。因此我向傑克與恩尼司道別,埋頭進行其他工作。

在我看見電影之前,我聽賴瑞與黛安娜稱讚電影很棒,對話是原音重現,演員的演技也令人激賞。只是,我進戲院前並沒有心理準備,不知情緒即將大受撞擊。原著的角色轟然重回腦海,比原本的角色更大更強。

行筆至此,我必須坦承一點,而這一點,文字工作者並不喜歡承認;在我們這個時代,電影可以拍得比文字更具威力。我恍然大悟,就算李安出生在貝羅(Barrow)或新西伯利亞,結果可能一樣。他能洞悉人類的七情六慾,而且不怕走進危險領域。欣賞這部電視擾亂了我的情緒。

這部電影分秒漲滿了懷俄明。李安讓動物死屍入鏡,也加入精彩的鬥毆鏡頭,忠實呈現西部風情。……全數俱細靡遺呈現之後,讓觀眾相信本故事的真實性。就算有些人懷疑年輕男子應該不會在白雪皚皚的山巒間談情說愛,卻不會有人不信斑痕纍纍的咖啡壺的存在,而如果咖啡壺屬實,其餘皆然。


http://news.chinatimes.com/Chinatimes/newslist/newslist-content/0,3546,11051301+112006030500313,0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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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高興看到這篇文章.

從過年前看完之後就內傷外加想破頭的BBM.一直在想安妮.普露真正想說的到底是甚麼.美麗的BBM的真正內容....壓抑的恩尼斯真正悲哀的背後又是些甚麼呢.為情遭逢意外的傑克為甚麼死去...李安又是想藉BBM傳達甚麼呢..

安妮.普露在這篇文章中說道.〈鄉村的恐同情結〉.
電影以更勝於原著的方式呈現於觀眾面前.觀眾是幸福的.

不管電影多棒.奧斯卡對同性戀主題還是不肯頒發獎項.
還是恭喜BBM得到最佳編劇.最佳導演.最佳配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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