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從「霸王別姬」跟「荊軻刺秦王」認識陳凱歌的
也許「黃土地」時代的影痴已嫌「荊」、「霸」媚俗
但不容置疑
陳凱歌刻畫人物鋪排劇情的功力絕對令人動容

霸王別姬裡
陳蝶衣對段小樓始終含情的眼眸
連一點輕微觸碰都足以讓滿溢心池潰堤
所以 我很難忘記蝶衣替小樓畫眉那一幕

荊軻刺秦王裡
慷慨赴義的荊軻懺悔曾經滿手血腥的殺手生涯
焚書坑儒的秦始皇也被揭發骨子裡的懦弱、長於深宮皇室的悲劇宿命
所以 我很難忘記「圖窮匕現」時 兩人持劍在宮殿上對峙那一幕

他懂得怎麼讓角色活起來怎麼讓劇情動人
陳凱歌在我記憶裡本該是這個樣子的
看完無極 我的記憶跟著改寫了
他變成了個沒誠意的騙子

是我的錯 在十面埋伏摧毀了張藝謀後
我早該提防一窩蜂進軍好萊塢的中國導演

「無極」一片，英文名是「The Promise」，承諾之意。
一部英文名比中文名對題的電影
because 從頭到尾 都沒有無極
只有莫名其妙的凡人執念 跟喜愛逗弄凡人的無良神明

一定要我形容的話
我會說無極是陳凱歌吸收西方悲劇神話及日本後現代執念精神消化不良下的產物
然後用中國神話的糖衣包裝 標榜大卡司大製作取悅外國人了事

陳凱歌試圖摹塑外國人淺顯易懂的「命運女神」
一個即使給予卻也不忘加上詛咒的「滿神」
五、六年級生應該很熟悉
多像小時候看的希臘神話故事裡圍著水鏡觀凡俗的奧林匹斯山眾神
偶而丟塊魷魚絲入水鏡 凡人就該為海中突然出現的大魷魚傷透腦筋

在我看來 希臘神祉只能算是擁有超能力的高級種族
用逗弄凡人來打發無盡時間 職業並非助人 凡人的祭拜只為求祂們不作祟
這是一種原始的神祉概念 如同日本的八百荒神（祟神）

雖然中國神祉在萬物初開之際 也有任性愛玩過那麼一會子
不過後來延展出的神性與內涵 足以讓我拒絕滿神回歸西洋淺薄的詛咒遊戲
要不然陳凱歌就該狠點 讓滿神多點狡黠的姿態及人性 以示作祟意圖及看戲本領
或者用更冷漠虛無更全知全能的角度來觀看人世 才能引出穎悟無常之後的哀愁
但最後只落得個觀音穿肚兜的四不像 如此戲弄老婆 實在徒然

王妃傾城 從名字上就點出了「木馬屠城記」中海倫的影子
幾個大男人：不知名的王、大將軍光明、北公爵崑崙、殺手鬼狼、奴隸崑崙..
就繞在「世上最美卻又得不到真愛的女人」旁爭鬥不休（事實扮像不夠美也不吸引人）
只不過主題稍微從權力佔有轉移到「真正的愛情」（也或許從來沒轉移過）

無趣的是 此時日本後現代執念精神出現打擾
所有角色被削去血肉 只剩下象徵與執念（即崑崙口中的「渴望」）
以致於完全在宿命主義下單線機械發展行為

套一句日本漫畫家(團體)CLAMP常用台詞：命運之輪開始轉動了......

整部電影也就這樣毀了...

先解釋所謂日本後現代執念精神 這詞兒是我瞎掰的 因為這幾個詞湊在一塊才能形容我的意思
簡單講 後現代是一種反對或批判現代性的思想或意識形態
反應在藝術作品中 尤其是小說及電影 呈現主題大多是血腥色情暴力性慾死亡負面人性
一種對現代正常社會的補正及對非主流價值的讚美
例如 追殺比爾 北野武系列 殺破狼 呈現出的後現代暴力美學(以前從沒人說暴力是美的 是吧！)
例如 天邊一朵雲 性謊言錄影帶 呈現出對性與權力的批判(天邊一朵雲這樣的A片也可進軍國際呢！)

後現代電影通常意圖赤裸的寫實及刻畫令人不舒服的細節
也因此往往產生某種失真的虛幻感
但又讓你很難否認他不是真實
這時 角色的象徵變得比以往更為重要
因為這是一切意識型態敘說下的主題座標

至於日本的執念精神 則是我從日本漫畫裡體會出來的
那是非常個人的 不論正邪 有點類似人生目標 但比那更強烈 值得不擇手段去搏取去完成去守護
例如神行太保的日日野始終抱持征服世界的野心、鬼眼狂刀的狂永遠只想變得更強勁
即使是錯 一旦選定了就不後悔執行到底 才算男子漢
例如幽遊白書的仙水及鬼眼狂刀的吹雪 即使屍骸永遠漂流在異空間或像灰燼散佚 也不會抱怨
而這通常是屬於日本人的 他們比外國人更崇尚這種精神
也許他們的櫻花樹下埋的儘是死屍 也許

後現代象徵與執念
這兩種東西湊在一起可好玩了
陳凱歌企圖要讓每個角色都有一組隱含的「象徵」及強烈的「執念」
用來講述他的哲學（雖然從來沒有表達出來）
其實我不反對 現在坊間實在太多這種嘗試 也似乎是主流 但 重點在於說故事的技巧

角色的執念從何而來 該要讓觀者信以為真
執念是一種人類強烈的情緒與渴求 無所依憑只會產生可笑的結論
另外 角色間執念對抗的張力要夠大 才能創造出終極的命運對決
無論結局是悲或喜 否則無法動人

結論是 陳凱歌忘了怎麼說故事了
失去血肉失去張力
在戲院裡 繼十面埋伏後
在角色裝模作樣唸出狀似深沈動人對白的當下
我又再次笑著罵了「白痴」

關於愛情

世上最美貌王妃傾城 除非時光倒流、人死復生否則永遠得不到真愛
她在劇中象徵的是愛情 而她的執念是得到真愛

儘管張柏芝扮像實在不夠美 但她是整部片唯一出現的女人 基於供需原則我也不再多說什麼

總而言之 以下幾位男性就以她為主軸爭鬥不休

不知名的王：象徵即將被取代的權勢、執念是保有權勢
驕傲的大將軍光明：象徵命運的抉擇--名利或真情、執念視其選擇而定
寂寞的北公爵無歡：象徵命運的抉擇--信任或欺騙、執念是控制指揮及佔有、渴求光明
不見天日的殺手鬼狼：象徵人性最負向幽微之處--恐懼死亡與同志傾向、執念是逃避
不懂自由的奴隸崑崙：象徵自由的進化、執念是得到真愛

但隨著劇情鋪展 我卻開始不信任陳凱歌種種互相矛盾的說法

傾城一定不夠美

否則基於人性本能 不知名的王面對絕色即使恨他也該殺不下手
在傾城躍下宮殿那一刻 為了她願意放下所有武器的千萬士兵 也該驚慌來救 怎是隊形完整漠不關心
對著褪去衣物的傾城 無歡手持比著大拇指的金手指向觀眾搞笑 他抓她非為皮相色慾
鬼狼則對傾城完全沒興趣 他愛的或許是崑崙
至於光明與崑崙 愛是愛了 卻絕對不深刻

無極裡沒有真愛

無極裡的真愛是一種幼稚的獻身、一種失溫的冷感
蒙面崑崙一句「不要死，要好好活著」轉身跳下懸堐 就讓從不愛人的傾城愛上他
而穿上紅花鎧甲的光明 讓傾城誤以為他是所愛
僅僅一副紅花鎧甲 傾城竟將一身相思投注其上
為光明縫衣作被 開始過日子了
這段期間 看得出來她確實心繫光明 崑崙也相讓了
但得知受騙的那一刻 傾城卻瞬間轉移戀慕
連光明死前一刻 都要崑崙提醒才去看望
就如十面埋伏中劉捕頭對小妹說的：我等你三年，比不上你跟他三天...
光明死前說了「不要死，要好好活著」 傾城更難過了 流著淚
她只愛男人為他犧牲生命的那一瞬間吧 我想 也許這才是她永遠得不到真愛的理由
所以她後來得到的是 一脫除黑袍性命就會灰飛湮滅的崑崙
永遠停在死亡邊緣的愛人型態 她才能夠愛 所以我說無極裡沒有真愛
至於崑崙對傾城的愛 及鬼狼死前對崑崙的擁抱
就像七劍的武元英突然跳上楊雲驄床榻般無力
海市蜃樓 強說愁

關於執念及後現代

無極裡最好的角色該是北公爵無歡
面對真愛及渴求 最大難題在信任與佔有 這些掙扎他都有了
永遠高高在上 孤獨的無歡 由於童年傾城的欺騙 導致他尋愛的方式只剩壓制性的佔有
關住傾城的金色大鳥籠 鎖住鬼狼的黑羽斗蓬 不離身的金手指權杖
無歡這一切該是為了光明 這位此生「最崇拜的偶像」他想擁有他
先不論謝霆鋒演技
無歡絕對擁有所有角色中最強烈的執念與負面人格的悲劇性

然而陳凱歌手筆下 無歡卻淪落為網友所稱「一名為了饅頭問題而導致心理變態的娘娘腔小子」
這形容詞絕佳 我舉雙手雙腳贊成 說實在 我每看無歡必笑
即使人物執念夠深 悲劇性夠強 理由不夠充分的悲情 只剩下笑話

關於特效

大卡司造就的宏偉王城 成為網友口中的「蚊香宮殿國」
也讓我想起N年前單機版「大航海時代」遊戲裡粗糙的3D遺跡
該說什麼好呢？

關於收穫

好演員請挑好劇本
可惜了真田廣之及張東健
至於謝霆鋒 我的耐性只到看完龍虎門為止

>
陳凱歌受張藝謀毒害太深http://www.chinabbs.com/bbs/05/4738191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