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天祥影評--東京小屋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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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小屋的回憶》是現年82歲的日本導演山田洋次第82部作品，也是今年柏林影展壓軸的競賽片。記得媒體場放映時，有很多老外對它的溫吞繁瑣摸不著頭緒而提前離場，但耐心看完而對它的意在言外與道德掙扎了然於心的，則報以熱烈掌聲。劇情透過一個終身未嫁的老太太對於年輕時在東京幫傭的回憶，道出三、四０年代的歷史與常民記憶，背景雖是大時代，寫的卻是小情感，彼此映照，細膩非常。

山田洋次眾多電影中最具代表性的「平民女優」倍賞千惠子，除了在長達48集的系列電影《男人真命苦》成功扮演了主角寅次郎的妹妹，並在《幸福的黃手帕》、《遠山的呼喚》等片展現令影迷念念不忘的經典形象與演技，這位幾乎沒扮演過壞女人的資深女星，這次飾演年老後的女傭。而和山田洋次在《東京家族》合作愉快的偶像男星妻夫木聰，則是和她有如忘年之交的表孫。老人家被鼓勵寫回憶錄，而讀過歷史卻對過往生活一知半解的年輕帥哥，讀來有時驚訝，時而吐槽；山田在日常生活的行為中，藉由兩位予人充分好感的演員，悠悠帶出一種牽起世代差異、相互理解的企圖——尤其是年輕人對老一輩，我想這也是本片頭尾都落在妻夫木聰身上的原因。

然而當敘事進入到回憶後，重頭戲便轉往以本片獲頒柏林影后的黑木華身上。她的角色很年輕便離開家鄉到東京幫傭，其中最難忘的就是到東京郊外一個有著紅色三角屋頂的中產家庭工作。男主人在玩具工廠擔任主管，美麗的女主人則沒什麼架子，新潮、和善、優雅。雖說封后的是扮演女傭的黑木華，其實飾演女主人的松隆子也展現旗鼓相當的演技，尤其當她和丈夫的同事發生不倫戀，從還在襁褓中就參與山田電影演出的吉岡秀隆，扮演這個溫文儒雅的第三者。

女主人在避人耳目和乾脆豁出去之間掙扎的痛苦，以及夾在當中並在關鍵時刻干預事情結果的女傭，最能展現山田洋次的道德世界。所有對山田洋次的不以為然或心有戚戚，關鍵應該都在這裡。他並未貶低出軌的慾望（這大概是習慣叫人出來道歉的假衛道人士很難接受的），卻也在眾多遏止的力量中，看到有些真的出於關愛，而不只是禮教壓人而已。至於一個秘密的決定，怎麼讓小小靈魂牽腸掛肚了一輩子？做人之難，不言而喻；卻也讓人不禁揣想，女主角是否因此終身未嫁？更加耐人尋味。

講這個時代，很難避掉戰爭。表面上，山田洋次含糊帶過。但我覺得他反而表現出日本民眾對於戰時真相的一知半解。從暫時的勝利換來百貨商品減價慶祝，到戰況吃緊後的物資緊縮及生離死別，甚至波及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這才是他的經驗和理解。

山田洋次雖然老派但不迂腐，小紅屋與小人物的點點滴滴，因此得以感動片中以妻夫木聰為代表的現代年輕人。做人的幸與難，時代的悲與歡，總能在他的關照下，得到悲憫的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