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天祥影評--謊言的烙印

http://movie.kingnet.com.tw/movie_critic/index.html?r=6399&c=BA0001


丹麥導演湯瑪斯凡提柏格（Thomas Vinterberg）在上世紀末曾以「95宣言」（Dogme 95）編號第1號的《那一個晚上》（Festen）撕裂美滿家庭的假面，震驚影壇。而其新作《謊言的烙印》（The Hunt）顛覆道德正義的力道，亦不遑多讓；看得讓人義憤填膺、怒血沸騰。

這個在去年歐洲電影獎拿下最佳劇本的故事，是描述跟老婆離婚、在幼稚園當老師的中年男子，生活正要步上新秩序時（包括跟外籍同事展開新戀情、兒子要搬過來跟他住），卻因為一個「喜歡」他的小女孩的「指控」而掉進了地獄深淵。編導的重心並非讓我們懷疑男主角到底做了沒有；相反的，我們很清楚他是無辜的，恐怖的也不是這個信口說說的小孩，而是後來由成人社群展開的「懲罰」，才教人怵目驚心。

看這部電影的過程是痛苦、激動又過癮的。痛苦的是你明知主角無辜，卻要看他百般受罪，但又能理解周遭的矯枉過正，因為如果這件事發生在你我身邊，相信大部分人也可能採取同樣策略。但是當這種無論對精神還是身體的制裁，變得無理且放大後，在座椅上觀看的觀眾大概也按耐不住了。尤其當小女孩想改口澄清、大人卻不准事情轉向的執拗，正義之劍與道德盾牌後的醜陋面目，簡直無所遁形。這時早就不是對與錯的問題了。我記得本片在坎城試映，當男主角終於在超市反擊排擠羞辱他的人時，全場竟然響起掌聲與口哨，彷彿觀眾也終於出了一口氣。但即使還他清白，秩序回歸正軌，鄉親們真能放下真相帶給他們的難堪嗎（他們集體霸凌了一個好朋友、好老師）？最後那記槍聲，真是個道德的大哉問。而原文片名所指的「狩獵」，其意涵也從主角與哥兒們的戶外活動，變成了一種處境的隱喻。

丹麥影壇一哥邁茲米克森（Mads Mikkelsen）以本片勇奪2012坎城影帝，確實表現精湛。尤其是在教堂當著眾人的面要女孩父親、也是她最好的朋友看他眼睛時的純摯悲憤，宛如把奏鳴曲帶向高潮的獨奏家，既緊密配合整體的張力，又細膩到絲絲入扣的地步。

但這真是一部恐怖片啊！因為所有人都可能以正義為由而變成劊子手，相似的集體暴力其實不時在我們周遭上演。再進一步想小女孩為何會指控，她怎麼懂得這些性的內容（罪人遂變成喊別人有罪的人）；以及人云亦云的蔓延傳染，正常與病態的模糊分野，我們真有自信免疫嗎？看完電影，你很難不倒吸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