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人：鋼鐵英雄 --- 英雄價值來自於抉擇

上周末跟老弟去看了這部片，看完步出影城，感覺雙腳不太踏實，好像剛從高空結束翱翔，尚在適應地面重力，彷彿一跑太快就會飛起來似的。

我每次看完超級英雄片回到馬路上，都有這種格格不入的超現實感，真實世界與電影場景在眼中仍存有重疊殘影，這異樣感常常得過一會兒後，隨著感官逐步接收到更多這個時空的現實訊息，才漸漸消退。


《純粹的神性，與掙扎的人性》

先說，我覺得 2006 年的《超人再起》其實還不錯，除了布蘭登羅素長得完全就是克里斯多夫李維的復刻版外，他身上那種陽光、純真、溫柔和浪漫的鄰家男孩特質，以及哪裡有災難哪裡就有他身影的救世主設定，充分維持了這樣一個誕生就是為了讓人景仰崇拜、心靈有所寄託的「完美英雄」的形象。

超人漫畫問世的背景是美國經濟大蕭條的年代，當時百姓對一籌莫展的政府失望透頂，據說就是如此不安的氛圍促成了超人的誕生。若說「大家在這位虛擬英雄身上找到相信希望的理由」太過一廂情願，不如說這樣天神降臨般的人物，成功讓大家得以轉移心情，暫時逃避現實的困頓。

於是乎，超人理所當然代表著危急時刻的希望，大家永遠可以抬頭仰望的永恆存在。超人，就是這麼純然簡單的一股信念。

百姓落難，超人就會現身。飛機眼看墜毀，超人就會扛起來。隕石即將撞擊地球，超人就會把它推離原本的軌道。至於他自己的內心掙扎，好像不是那麼重要。身世背景也只是交待性質地草草帶過。與其探究外星人身份給予超人什麼心理糾葛，觀眾似乎更喜歡看他無條件即時拯救世人。與其看超人為了等待時機而收斂超能力，我們好像更享受看他摟著露意絲在星空月夜中穿雲飛翔。

這是《超人：鋼鐵英雄》推出之前你我印象中的超人模樣。

由克里斯多夫諾蘭擔任製片及編劇、查克史奈德執導的這部《超人：鋼鐵英雄》，與以往超人系列作品較不一樣之處是：維持其超能身手的「神性」高度之餘，更提高了他面對愛恨情仇及忠誠度抉擇問題的「人性」厚度。

或許是諾蘭《黑暗騎士》系列開啟的吧，近年來，但凡超級英雄電影，主角似乎都得來一段內心戲才叫有深度。蝙蝠俠需要學會與復仇和恐懼的心共處，驕傲的鋼鐵人得明白沒有什麼東西不會失去，至於多麼純粹的超人，那雙深邃的眼睛則必須藏著深邃的秘密，血液裡必須流淌著古老遙遠的使命，肩膀必須扛著兩個種族存續的命運。

諾蘭在接受訪問時，這麼談新一代的超人：「觀眾會很熟悉本片呈現出來的超人，那個終極超級英雄，他像之前的版本般地刀槍不入，具有天生神力，但我們盡可能放入讓大家更有認同感的面向。他同樣面對著人類常有的難題，像是愛，像是在自己星球的忠誠和地球家人間作取捨，雖然他並不是人類。」

因此，這部超人新作在這樣的翻修重造下，密度比 2006 年的《超人再起》要高多了。身世的來龍去脈、因果宿命都清楚地刻劃，內容豐富度大幅提升；利用倒敘插敘的手法還原超人心理素質的養成，劇情鋪陳精采許多；兩位老牌演員凱文科斯納和黛安蓮恩的稱職演出，也讓情感部份更加細膩。

雖然在片中，沒有熟悉的超人出場音樂，沒有招牌的紅內褲，衣服質感不再光滑鮮豔，布料顏色暗沉了些，表面出現網狀紋理，也不再需要電話亭換裝，電影台詞更是只提過一次 SUPERMAN。這明明不是我們印象中的超人阿。

但不可否認地，新版超人的形象更為立體、故事更有血肉、精神更為豐富。不再是毫無理由就拯救世人、聽聞呼喊馬上現身的超級英雄，而是變得內斂自持，有自己的秘密、疑慮、使命和責任。換句話說，深層自我獲得了突顯。

這，就是新一代的，經過諾蘭與史奈德打造過後的，超人。


《英雄價值來自於抉擇》

「你可以選擇成為好人或壞人，不管你選擇成為哪種人，都將改變這個世界。」父親在克拉克被頑童霸凌後，走了過去，對他說出這句話。

的確，對地球人來說，超人是來自遙遠外星的凱艾爾，不是克拉克肯特，是現有天文科學技術無法觸及的宇宙領土所刻意遺落在此的外星人。況且，他又擁有一身無堅不摧的超能力。這樣的一個人 — 用人類語言來說，多麼接近神的一個人 — 選擇為善或作惡，如此轉瞬一念，便足以改變星球命運。人類不安源於此，不只是不瞭解帶來恐懼，而是瞭解之後怕會更恐懼。

寫到這兒不自覺捏了一把冷汗，若當初太空船落到電鋸殺人魔或是瘋狂科學家的後院，今日超人也許是七龍珠裡的弗利沙。幸好超人的父母具有卓見和智慧，知道金麟非池中物，要他忍住脾性、懂得沈潛，這樣一點一點去引導兒子放眼未來寬廣的海洋。他的任務不是與魚蝦爭鬥，而是守護整片大海。

片中數段親子互動的場面非常動人，甚至比最後激戰決鬥的特效場景，還要更精采而令人回味。包括凱文科斯納在呼嘯的龍捲風中「微笑揮手要兒子忍住衝動」那肯定的眼神，和克拉克走在轟炸過後的家屋外，對餘悸猶存的母親說的這句「家園毀了沒有關係，妳就是我永遠的家」。

背負著對原生血脈的忠誠包袱，確實讓整部片更為紮實厚重，不像以往超人必然代表著絕對的正面力量，與絕對的反派勢力來拚鬥，毫無意外，毫無懸念。這次的反派可是他的族人，甚至是僅存的幾位族人，相反地，地球是異族阿。他大可以選擇投降，投向原生種族，協助薩德將軍將地球改造成嶄新的家園。

但英雄之所以為英雄，不是因為飛天遁地的超能力，刀槍不入的鋼鐵身軀，與那雙發射高熱光束的火眼金睛，而是除了這些能耐外，他能夠在一般人理應趨於軟弱之際，高風險地選擇了堅強，在「保全自己」抑或是「守護地球這個孕育他的家園」的這兩條路之間，最終走向了後者。

而或許，我在想超人可能在母星球的毀滅結局上，看到了地球若被薩德統治將會淪落的下場。窮兵黷武，剝削能源，控制生育，每個人在出生前即確立了此生的走向，沒有選擇成為什麼樣的人的餘地。

於是，為了確保這顆星球的美麗現狀，儘管許多人將其視為外星異類，他仍選擇與人類站在一起，扮演這群有時無知愚蠢、卻又可親可愛的人們心目中的希望！就如同他本身存在的意義「希望」一樣。凱艾爾生命之初身上就繫有種族命脈的一絲希望，沒想到長大後更肩負著整個地球重量的希望。

不過，由於後面的戰鬥場面有點疲勞轟炸，而且城市面貌被破壞得太誇張，我反而想，倘若超人沒來，根本就不會死這些人吧。

就是因為來了個神，招來了更多的魔，才會釀成災難。故片尾露意絲對超人說「你救了人類」時，我竟覺有點諷刺。事實上，這集裡沒看超人救幾條性命，卻有成千上萬人因他而死，很難讓人打從心底去同情超人。

再說，超人帶給民眾希望，拯救世人，是美好的信仰。這也讓我思考人類對神的期待是什麼？讓我們能夠更堅強獨立？還是遇事更依賴？呼喊著神趕快來救我？給我力量？我需要?？是這樣嗎？不過，這再談下去就太過離題了。就此打住吧。

結論是，在這部《超人：鋼鐵英雄》裡，我們先認識超人尚未成為超人的時期，再來經歷超人選擇自己是否成為超人的階段，最後才看到超人終於歸位的模樣。坦白說，真的是很不賴的東山再起之作。

儘管許多人覺得「這不是他們預期的超人」而感到失望，但我的看法是，新的系列總要注入新的元素，經典片段無論怎麼仿效或貼近都無法超越經典，經典是無法被複製的。既然如此，何不另闢蹊徑，另創新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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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於 純白裡的繽紛 http://www.wretch.cc/blog/No1Kelvin/7823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