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氣 --- 退後就是向前

年假期間，接連看了兩部剛好分屬不同極端的電影：《親愛的奶奶》和《大尾鱸鰻》。前者的導演把電影院當作自己的大腦，我莫名其妙走進他的腦袋，看他自個兒在那追憶爸爸和奶奶。後者把電影院變成豬哥亮的歌廳，大夥兒在裡頭聽下流髒話聽到不亦樂乎，外面還有一批又一批人等著進去聽。

這兩部「極小眾」與「極大眾」的電影，擁有九十九個不同的地方，唯一一個相同點，就是「都沒把故事說好」。一部沒把故事說好的電影，不管擁有多少擁護者，對我而言，依舊無法真心推薦給其他人看。

「過年看的兩部片都只能讓我搖頭。唉，我只想好好看一部電影，有那麼難嗎？」這些話我不曉得感嘆幾次了。

前幾天，看了老弟極力推薦的《志氣》。他幾乎是連拖帶拉把我帶進電影院去的，因為此片跟《親愛的奶奶》一樣，在電影版也幾乎清一色好雷，傻眼過一次後，我實在無法不想起那慘痛經驗。而且，郭書瑤真的會演戲嗎？

驚喜的是，這部票房毫不起眼的勵志小品，居然給我一種被溫暖冬陽照耀的舒服感受。原本對於郭書瑤的演戲功力尚且存疑，但看完《志氣》我不得不豎起大拇指，為她說一句：「她不再是從前的宅男女神，她已是個演員。」

《志氣》沒有《親愛的奶奶》那些「所謂藝術手法」的不知所云的設計，也不像《大尾鱸鰻》為求譁眾取寵，蒐集拼湊了無數的笑點與惡梗。《志氣》極其單純，就只是盡力把一個很棒的故事說好，將故事中最動人的部分順順地送到觀眾的心中，不硬搞藝術氛圍，不灌輸人生道理，不裝填無謂幽默。

我看到一半就已眼眶泛淚，最後幾幕更令人感動不已，好久沒有在電影院看到這麼好看的國片了。在有限的預算下，能夠呈現出這樣的作品，我覺得已實屬不易且充滿誠意。不過目前票房似乎只落在四五千萬，希望口碑繼續發酵阿。


《退後就是向前》

過去，我也看過不少運動勵志片，有描寫個人成就的，有刻劃團隊精神的。但即便是世界廣受觀迎的團體競技如棒球、籃球或足球，對於那種「一心同體」的團隊凝聚力的要求，仍舊不及「拔河運動」裡所需的高度和強度。

「拔河是一種團隊運動，沒有個人的英雄。」

棒球、籃球和足球，都有所謂一夫當關的看板球星，在其他隊友表現不佳時，能夠扛起責任和壓力，適時跳出來力挽狂瀾。但拔河這門運動，光是一名隊友呼吸不順導致氣稍微岔掉，或是腳步沒有踩穩滑了一下，都會拖垮整隊。因此，隊員間上下一心的默契，是拔河比賽最重要的關鍵。

電影裡，郭書瑤所飾演的春英原本擁有著強烈的個性，無法理解教練何須如此嚴格，後來日漸體會，唯有通過不斷的刻苦練習和默契的培養，才能掙得成功一絲絲的可能性。而默契的培養之道，就是每個人都要為團隊著想，個體為了團體而存在，也就是因為這樣，拔河隊裡不允許特立獨行，不頌揚英雄主義。

「拔河和插秧一樣，退後就是向前。」

阿公這麼告訴賭氣回家的春英，要她理解教練的苦心，妥協自己的任性。雖然看似不斷後退，但其實一步一腳印，慢慢地朝目標邁進。事實上，不只是拔河，不只是插秧，人世間很多事情都是這樣的。

片中，每個拔河隊員各自擁有不同的性格，面對不同的人生問題，但為了共同的目標，她們願意放下許多東西，例如努力增重以便達到參賽資格，忍耐傷痛只因不想臨陣缺席。更難得的是，這群繩力女孩在練習的過程中，磨掉了原本個性中互斥的稜角，培養出同哭同笑、彷彿家人般的深刻情誼。

張柏瑞導演在受訪時也說：

「這個故事不是在強調她們多可憐，而是要講她們多努力。」

於是，很多原本在家裡得不到溫暖、學業上得不到肯定的人，在這裡獲得了溫暖和肯定，找回久違的信心。因此，我覺得在各種運動裡，對選手們來說，克服訓練中的痛苦與每次臨場焦慮的目的，短期來說，是為了比賽結果，但若把人生拉長遠看，這些付出，不都是為了讓自己的人格變得更成熟強韌？

那些名次、成就和輸贏，只是過程中的漣漪。石子入水時我們離得太近，只見到瞬間的起伏並為之悲喜，但視野拉廣後，才發現若沒有當初的一圈圈漣漪，人生圖像何來美麗？

有輸才有贏，失敗是為了更靠近成功，因此每一次失敗都有其價值。運動員在運動場上不斷重覆經歷這個過程，故我相信當他們日後面對種種困難，抗壓性與自我調整的能力，一定會比許多呵護中成長的溫室花朵來的高吧。


《體育生的困境》

這些年來，我有時會聽到其他學生說「好好喔，體育班的同學都可以不用上課，在外面練習」，或者「就是不會念書，腦袋不好才去念體育班」之類的話。每次聽見都會覺得很悲哀，除了為他們的無知，也為台灣社會感到悲哀。

因我們不懂得尊重每個領域、每個專業裡，那些認真打拚的人的付出。

一般生在裝有冷氣的教室裡聽課，為了習得專業知能，將來順利升學，體育生在烈日下揮汗如雨地訓練，為了加強體能，挑戰自我極限。

同樣都在努力，踏上的方向不一樣而已。不是只有大腦的訓練才叫訓練，況且，誰說運動不需大腦？再說，我常常感到荒謬，冷氣房裡坐著的學生，專心聽講的也就算了，那些睡覺成性的，到底有何資格揶揄人家呢？

而且，我也覺得我們的社會欠這些運動員很多。

大部分的人只要在自己的專業上努力前進，到最後幾乎都能得到足以養家餬口的工作。可對運動員來說，未來的前途和工作這一塊，永遠充滿著不確定感，一片茫茫然。即使是菁英如職業選手，也還是如此。

「若繼續拔河，以後我要做什麼？」「打棒球，能當飯吃嗎？」

只因為我們生活在一個「以金錢衡量成就」的功利主義社會，容易致富獲利或收入穩定的行業便被奉為上等，與優渥薪資壓根扯不上邊的體育這條路，故而遭到長久的漠視與不公平的看待。

另一個荒謬的現象是，我們往往在奧運或是其他國際賽事裡，極度渴盼著體育健兒們能夠替台灣爭光，可怪了，大家不是覺得走體育沒有前途嗎，怎又把台灣之光的希望寄託在他們身上呢？

這就好像你認為這匹馬不可能跑多快，所以也不太照料，但當有朝一日出國賽跑，卻又希望牠能跑第一名，幻想每匹馬都是赤兔或的盧。

更好笑的是，很多時候這匹馬明明是在台灣跑不快，後來去國外訓練才得以出類拔萃的，而我們卻總在那兒莫名奇妙地沾沾自喜，奇怪，不是應該難過且深刻檢討的嗎？為何在家是瘦馬，出國變神駒呢？對此我只能說，當我們不用再時時刻刻找人冠上台灣之光的時候，才真的是台灣的光輝時刻吧。

最後再強調一次，《志氣》無疑是部好片。

對我而言，它達到個人對於電影的最基本要求：平順地說了一個好故事，並且還附加地帶出了一些值得思考的議題和足以反思的空間。此外，笑點流暢自然，哭點不過於煽情，真的到了讓人與劇中角色悲喜同步的程度。看完覺得全身充滿能量，生命無限美好。

差點就要在衣服上寫下「志氣」二字了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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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於 純白裡的繽紛 http://www.wretch.cc/blog/No1Kelvin/78230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