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聞其詳／人間師格 如果春風不化雨
【聯合晚報╱聞天祥】

2012.09.16 02:54 pm


「人間師格」（Detachment）的開場很像紀錄片——雖然你一眼就看得出受訪者是以「戰地琴人」（The Pianist,2002）成為奧斯卡影帝的安卓布洛迪（Adrien Brody），他要求旁人離開才願意講話。然後畫面變成粉筆畫，畫中一棵大樹成長、落葉、葉片化為書頁，上面出現卡謬的名句：「我從未如此深刻感受到，我與自己的距離如此遙遠，卻如此真實地存在於世。」接著一堆黑白畫面顯然才是真實紀錄，受訪者談他們對老師、學生、校園的觀感，然後我們冷不防發現這其中竟然大部分都是老師。鏡頭才又回到安卓布洛迪身上，他說：「大部分老師都曾經相信，他們能促成某種改變。」但他顯然不是如此！

他飾演一位代課老師。沒有教學以外的責任。然而從他自嘲「只要維持好秩序」的工作裡，我們卻看到其實堪稱過人的教學技巧（無論是殺雞儆猴還是好言安撫）。問題是他為什麼不想「安定」下來，做個專任呢？除了他和外祖父之間帶點神秘感的童年；他在片中和兩個年輕少女之間的關係：一個是充滿才華卻不被理解的肥胖女學生，一個是在公車上幫人口交的援交女，大概可見端倪。那種關心到一個界線後就難以再往前一步的決定，是害怕世風日下？還是不要情感上的包袱？而一場悲劇，如何牽動他不想再有遺憾的抉擇，其實更暴露出這個老師真正豐富的情感。安卓布洛迪憂鬱的演出也具有十足的說服力。

「人間師格」不是好萊塢那種喜歡強調改編真人真事卻傳奇到不可思議、一個老師拯救或改變整班學生的通俗劇，它的衝擊反而來自編導揭露了許多壓得人喘不過氣的癥結。就像詹姆斯肯恩（James Caan）飾演看似幽默的老鳥教師，卻自稱「不吃藥的話就會屠殺一半家長」的真心話。先不論學生們對自己的未來膚淺又不負責任的決定，空無一人的「家長日」，諷刺對比出只會打電話咆哮校方辯稱自己打架的兒子是「過動兒」，需要的不是懲罰而是補助的行徑，或是只要子女一犯過便把「種族歧視」掛在嘴上的示範，這些缺席的家長身影，也成為本片對整體教育黑洞鞭笞的重點之一。而政府竟然關心成績和升學率不彰會影響到地價，更讓百年樹人的教育大業成了金錢權力競逐下的犧牲品。

導演東尼凱（Tony Kaye）企圖不小，除了推翻好萊塢粉飾太平的習慣，在這部九十幾分鐘的電影，還大量穿插各種藝術形式，舉凡紀錄、動畫、甚至模仿老式家庭電影的回憶畫面、以及學生從攝影發展而出的拼貼，企圖更靠近核心角色的心理狀態，並拉大議題的網脈。承認春風不化雨的結果，既把教育問題沈痾攤在陽光下，也還原老師的凡人面貌。這部獨立製片擁有頗為華麗的演技陣容，除了安卓布洛迪（他也是本片監製）、詹姆斯肯恩，還包括奧斯卡最佳女配角瑪西亞蓋哈登（Marcia Gay Harden）飾演官位不保且和丈夫相敬如冰的女校長，劉玉玲則是終於對學生爆發不滿情緒的輔導老師，飾演援交少女表現亮眼的新人珊米蓋兒（Sami Gayle）則在今年另一部新片「盜數計時」飾演尼可拉斯凱吉的女兒。飆戲之餘，也說明他們對這部獨立製片的認同。

「人間師格」至今在美國只做小規模的上映。但去年在金馬影展卻受到影迷熱烈的迴響，而被國內片商引進。這部傷痕累累的作品確實能激起不少感動與想法，而且從結局看來，他們對人與人之間所能帶來的正向改變，還是抱持一點希望的。

【2012/09/16 聯合晚報】